聂军胜：从自身经历浅谈研究生培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2010年6月，我在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完成博士后研究工作后，作为萃英学者回到母校兰州大学工作。时光荏苒，至今已经培养了十几位研究生，他们的成长和进步是我从事教育工作的一个重要动力。在这个过程中，我积累了一些研究生培养经验，也深切感受到了肩负的重大责任，我由衷感谢研究生院的邀请，让我能有机会分享一些研究生培养的个人心得，与大家交流共勉。

       中国有句古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一定要让导师们用一句话总结一下自己的经验，不同的导师会有不同的感悟。然而，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同意这句古语代表了教书育人的两个层次。作为导师，我们不仅要传授学生知识，更重要的是要教给他们获取知识和自我学习的能力。接下来，我将回顾自身学习和教书育人的经历，总结如何能够让学生不但掌握知识，还能掌握学习方法的一些感悟。

       2003至2008年，我在美国罗德岛大学海洋研究院攻读博士学位，从事海洋地质学方面的研究工作。该校海洋学专业有一个有趣的入学规定：它不要求报考学生拥有海洋学专业背景，而是欢迎那些具备物理、化学、生物和地学背景的考生。这一规定鼓励了来自不同理科领域的学生，以不同的视角进行海洋科学研究。然而，除了科学研究，所有博士生均需要通过三门核心课程的考试以及博士生综合考试。我的博士导师研究领域广泛，而我从事的研究仅仅是他研究的一个方向。在分配给我这个课题后，他对我完全信任，从论文写作、合作伙伴到投稿杂志的选择，都允许我自主决策，给予了我摸爬滚打的试错空间。这使我迅速掌握了论文写作技巧，锻炼了我的科研独立能力。

       2008年我博士毕业后，到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进行博士后研究。我的博士后导师与我的博士导师研究和育人风格截然不同。在实验结果出来后，他喜欢与我们一起讨论。讨论结束后，他喜欢先把Introduction部分写好，然后让我们补充完善。在他的指导下，我成功发表了两篇高水平论文，并在国际会议召集了两个分会。

       2010年回国以来，得益于前期较为系统的科研训练，我在一系列高水平期刊发表了多篇论文，入选全球顶尖前2%科学家，还有幸获得基金委优青项目资助以及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称号。截至目前，我已成功培养了5名硕士研究生和9名博士研究生，这些学生中多人获得国家奖学金、学会优秀学生论文奖、兰州大学和甘肃省优秀博士论文等荣誉，并且大部分博士生在毕业后均成功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

       回首过去，是为了未来能够在育人工作中做得更好。在我看来，理科研究生培养需要注重三种关键能力的训练，使学生跨过三个门槛。首先是基础知识能力门槛。每个学科都有其独特的基础知识体系，快速掌握这些专业知识体系可以为学生在后续的学科前沿研究中打下坚实的基础。如果学院资源充足，那么跨越这一门槛相对容易，否则就需要导师为学生设计内容以帮助学生完善知识体系。针对刚入学的同学，我会根据每位同学所感兴趣的研究方向指导他们完成培养计划的选择，确保课程内容与他们的研究方向密切相关。同时，针对研究方向需要但是学院没有开设的课程，我会邀请外院或外校的老师给团队研究生集中授课，以确保学生全面掌握核心基础知识。举例而言，考虑到我们团队自然地理专业的大多数研究生缺乏沉积学背景，但却需要运用沉积学知识开展研究，我会建议学生选修地质与矿产学院的相关课程，并多次邀请地质与矿产学院的老师进行沉积学方面的集中授课和野外指导。

       其次是科学思维能力门槛。科学思维包括批判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却都是科学创新的基础。批判性思维的起点在于善于提出问题，而其结果则体现在能够通过有力的论证和推理针对问题提供合理的解释。为了提高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能力，每周的组会上，我会通过对几篇文献进行深入的剖析和批判，使学生认识到许多已发表的文献都存在假设或者逻辑上的不完善，从而使他们能够深刻体会科研论文写作及科学研究的本质。相较而言，创造性思维能力比批判性思维能力更难培养，因为这通常需要涉及跨学科知识的交叉融合，需要学生具有好奇心、想象力甚至是激情与热爱。因此，导师不仅需要引导学生克服急躁情绪，鼓励他们进行学科交叉，还需要有意识的激发和保护学生的好奇心及想象力。我经常鼓励我的研究生跳出自己的学科舒适圈，不仅熟悉本领域的经典文献和最新前沿进展，还要涉足相近甚至其它领域的文献。我也会以身作则，积极组织和参加不同背景的学术会议，不定期分享自己在创造性思维方面的所感所悟，与团队成员共同进步。

       三是学术交流能力门槛。“酒香也怕巷子深”，通过论文、会议报告及海报形式与同行交流是科研人员必备的一项技能。培养研究生的一个目标就是使他们成为具备独立科研能力的、引领未来学科发展的优秀人才。衡量研究生是否能独立开展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他们是否具备与同行有效交流研究成果的能力。导师需要为学生提供各种机会参与学术会议和交流活动，以帮助学生加速跨过这一门槛。我们团队大部分博士研究生都曾在美国地球物理学会年会、欧洲地球科学联合会年会、国际沉积学大会等国际会议做过专题口头或展板报告，这些经历开阔了他们的国际视野，增强了他们的交流能力。此外，我最近开始鼓励学生针对重要的或者有趣的外文文献进行总结，并鼓励他们将总结内容写成短文发表在《科学通报》相关栏目。

       尽管合格的研究生可能还需要具备其他素质和跨越更多门槛，但我认为上述三种能力的培养在研究生教育中占据重要地位。学院和研究生导师在培养研究生跨过这些能力门槛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首先，学院和研究生导师需要高度重视研究生课程这个抓手，需要像重视本科生教学一样重视研究生教学。这样，研究生可以通过学习各种核心基础课程，迅速掌握相关学科的知识体系，从而跨越基础知识能力门槛。我博士毕业学校的一位教授曾自豪地告诉我，美国研究生总体质量高于欧洲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美国研究生接受的课程训练非常系统。其次，学院和研究生导师需要抓好研究生综合考试这个抓手，杜绝形式化，使研究生通过综合考试认清自己的真实水平及知识局限，并让他们明白科学思维模式的掌握可以推进对未知问题的深入理解。扎实认真的综合考试甚至可以成为研究生科研生涯的重要转折点，有助于促进研究生科学研究能力的提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研究生导师在传授学生知识的同时，更应该培养他们的学习能力，从而使他们能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培育学生既是一门艺术，也是导师一生的事业。这项任重而道远的事业需要导师保持活到老、学到老的态度，不断提高自身研究生培养的能力和水平，为国家培养出优秀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接班人。

       【作者简介】

       聂军胜，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国家“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甘肃省研究生教育优秀导师。主要从事河流演化、冰期天文理论、构造气候相互作用研究。